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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太祖下

  宋太祖下 (第1/2页)
  
  十一
  
  省官以清吏治,增俸以责官廉,开宝之制,可谓善矣。虽然,有说。语云:“为官择人,不为人建官。“此核名实、求速效之说也,非所以奖人材、厚风俗、劝进天下于君子之道也。
  
  郡县之天下,其为州者数百,为县者千余。久者六载,速者三载,士人之任长吏者,视此而已。他则委琐之簿、尉,杂流兼进者也。以千余县岁进一人,十年而溢于万,将何以置此万人邪?
  
  且夫岁进一人之不足以尽天下之才也,必矣。古之建国也,其子、男之国,提封之壤,抵今县之一二乡耳。而一卿、三大夫、九上士、二十七中士、八十一下士,食禄于国,为君子而殊于野人者且如此。
  
  进而公、侯,又进而天子之廷,凡其受田禄而世登流品者,不可以纪。故其诗云:“济济多士,文王以宁。“以文王之德,且非是而无以宁也。育人材以体天成物,而天下以靖。
  
  故易曰:“上天下泽,履,君子以辨上下、定民志。“民志于民而安于利,士志于士而安于义,勿抑其长,勿污其秀,乃以长养善气,礼乐兴,风俗美,三代之所以敦厚弘雅,迎天地之清淑者;岂在循名责实、苟求速效之闲哉?
  
  士之有志,犹农之有力也。农以力为贤,力即不勤,而非无其力;士以志为尚,志即不果,而非无其志。士之知有善,犹工贾之知有利也。工贾或感于善,而既已知利,必挟希望之情;士或惑于利,而既已知善,必忌不肖之名。
  
  为人上者,因天之材,循人之性,利导之者顺,屈抑之者逆。学而得禄者,分之宜也;菀而必伸者,人之同情也。今使为士者限于登进之途,虽受一命,抑使迁延坷坎,白首而无除授之实,则士且为困穷之渊薮。则志之未果者,求为农而力不任,且疾趋工贾,以不恤旧德之沦亡。
  
  其黠者,弄唇舌,舞文墨,炫淫巧,导讼讦,以摇荡天下,而为生民之大蠹。然后从而禁之,乱且自此而兴矣。是故先王建国,星罗棋布,而观之于射,进之于饮,一乡一遂,皆有宾兴之典,试于司马而授之以事,岂其人之果贤于后世哉?所以诱掖而玉之成者,其道得也。
  
  夫论者但以吏多而扰民为忧耳。吏之能扰民者,赋税也,狱讼也,工役也。
  
  虽衰世之政,三者之外无事焉。抑考周官六典,任此以督民者,十不二三;而兴学校、典礼乐、治宾旅、莅祀事、候灾祥、庀器服者,事各一司,司各数吏,咸以上赞邦治、下修邦事,劝相之以驯雅之业,而使向于文明。
  
  固不能以其喜怒滥施于卑贱,贪叨猎取于贫民弱族也。则吏虽繁,而治固不棼;又何十羊九牧,横加鞭挞之足忧哉?任之以其道也,兴之以其贤也,驭之以其礼也,黜之陟之以其行也。
  
  而赋税、狱讼、工役之属,无冗员,无兼任,择其人而任之以专。则吏治之清,岂犹有虑;而必芟之夷之,若芒刺在体之必不能容邪?乃若无道之世,吝于俸而裁官以擅利,举天下之大,不能养千百有司。而金蚀于府,帛腐于笥,粟朽于窌,以多藏而厚亡。天所不佑,人所必仇,岂徒不足以君天下哉?君子所弗屑论已。
  
  十二
  
  军兴,刍粮、糗糒、器仗、舟车、马牛、扉屦、帟幕、械具,日敝日增,重以椎牛酾酒赏功酬谋之费,不可殚极,未有储畜未充而能兴事以图功者也。
  
  于是而先储其盈以待事,谋国者所务详也。虽然,岁积月累,希一旦而用,则徒以受财之累,而事卒不成。
  
  太祖立封椿库,积用度之余,曰:“将以图取燕、云。“志终不遂,而数传之后,反授中国于北(敌)[狄],则事卒不成之验也。
  
  积财既广,既启真宗骄侈之心以奉鬼神;抑使神宗君臣效之,以箕敛天下,而召怨以致败亡;则财之累也。
  
  财可以养士,而士非待余财以养也。谢玄用北府兵以收淮北,刘宋资之以兴;郭子仪用朔方兵以挫禄山,肃宗资之以振。岂有素积以贸死士哉?非但拔起之英,徒手号召,百战而得天下也。
  
  盖兵者,用其一旦之气也,用其相习而不骇为非常之情也,用其进而利、坐而不足以享之势也。恃财积而求士以养之,在上者,奋怒之情已奄久而不相为继;在下者,农安于亩,工安于肆,商安于旅;强智之士,亦既清心趋于儒素之为;在伍者,既久以虚名食薄糈,而苦于役;应募者,又皆市井慵惰之夫,无所归而寄命以糊口。
  
  国家畜积丰盈,人思猎得,片言之合,一技之长,饰智勇以前,而坐邀温饱,目睨朝廷,如委弃之余食,唯所舐龁,而谁忧其匮?一日之功未奏,则一日之坐食有名,稍不给而溃败相寻以起,夫安所得士而养之哉?锱铢敛之,日崩月坼以尽之,以是图功,贻败而已矣。
  
  且夫深智沉勇决于有为者,非可望于中材以下之子孙也。吾之积之,将以有为也,而后之人不能知吾之所为,而但守吾之所积,以为祖德。其席丰而奢汰者勿论矣;驯谨之主,以守藏为成宪,尘封苔蔽,数无可稽,犹责填入者无已。奸人乘之,窃归私室,而不见其虚。
  
  变乱猝生,犹将死护其藏,曾不敢损其有余以救祸。迨其亡,徒赠寇仇,未有能藉一钱之用,以收人心而拯危败者。财之累,于斯酷矣!岂非教积者之作法于凉哉?
  
  天下之财,自足以应天下之用,缓不见其有余,迫不见其不足。此有故存焉:财盈,则人之望之也赊;财诎,则人之谅之也定。见有余者,常畏其尽;见不足者,自别为图。利在我,则我有所恋,而敌有所贪;利不在我,则求利于敌,而敌无所觊。
  
  向令宋祖乘立国之初,兵狃于战而幸于获,能捐疑忌,委腹心于虎臣,以致死于契丹,燕、云可图也。不此之务,而窃窃然积金帛于帑,散战士于郊,曰:“吾以待财之充盈,而后求猛士,以收百年已冷之疆土“,不亦迷乎!翁妪之智,畜金帛以与子,而使讼于邻,为达者笑。柰何创业垂统思大有为者,而是之学也!
  
  十三
  
  宋初定开宝通礼,书佚不传。大抵自唐开元礼而上至于周礼,皆有所损益矣。妇服舅姑斩衰三年,则乾德三年从大理寺尹拙等奏也。
  
  本生父母得受封赠,则淳化四年允李昉之请,赠其所生父超太子太师、母谢氏太夫人始;而真宗天禧元年,遂令所后父母亡、得封本生父母,遂为定制也。斯二者,皆变古制,而得失可考焉。
  
  礼有不可变者,有可变者。不可变者,先王亦既斟酌情理,知后之无异于今,而创为万世法;变之者非大伦之正也。可变者,在先王之世,尊尊亲亲,各异其道,一王创制,义通于一,必如是而后可行;时已变,则道随而易,守而不变,则于情理未之协也。
  
  人之大伦五,唯君臣、父子、夫妇极恩义之至而服斩,兄弟则止于期矣,朋友则心丧而止矣,其他皆君臣、父子、夫妇之推也。
  
  舅姑虽尊,繇夫妇而推,非伦之正也。妇人不贰斩,既嫁从夫者,阴阳合而地在天中,均之于一体,而其哀创也深。夫死从子,其义虽同,而庶子不为其长子斩,庶子之妻亦如之,则非适长之不斩,不视从夫而重,虽夫殁无异,一姓之中,无二斩也。
  
  是则伉夫于父,而妻道尽矣。推而之于舅姑,不容不降也。异姓合,而有宾主之道焉。故妇初执笲以见舅姑,拜而舅姑答之。生答其拜,殁而服期,君子不以尊临人而废礼,所以昭人伦之辨也。
  
  今之夫妇,犹古之夫妇也。则自唐以上,至于成周,道立于不易,情止于自靖,而奚容变焉?若尹拙之言曰:“夫居苫块,妇被罗绮,夫妇齐体,哀乐宜同。“其言陋矣。哀乐者,发乎情,依乎性者也。
  
  人各自致,而奚以同于夫哉?妇之于夫,其视子之于父也奚若?父斩子期,亦云哀乐异致非父子之道乎?子之居丧也,非见母不入于内,则妇之得见于夫者无几。虽不衰麻,自有质素,祭不行,而无馈笾亚献盛饰之服,苟为礼法之家,亦何至被罗绮以与衰麻相闲乎?
  
  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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